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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既如此的话,高句丽故地该如何处置?”刘陶蹙眉正色询问道。“若是彼国尚有生存之道,直接将纥升骨城以及高句丽国都划拨玄菟郡,再分一城让高句丽人兴亡继绝,以为属国,然后依旧让玄菟郡主管扶余、沃沮、濊貊诸族事物,岂不正好?可按照如今奏报上的说法,他们已经开始将高句丽余民子女分散安置了……别的倒也罢了,马訾水下游两岸熟地岂不是要荒废?”
“文绕公怎么讲?”曹节复又看向了刘宽。“您是当朝太尉,此事又事关边防,尚书台这里总是要听一听您的意思的。”
“我意……”刘宽拢起双手微笑言道。“事已至此,不必再有所苛求,不妨顺手推舟。”
“还请刘公细细道来。”
“当日朝廷划分玄菟郡,乃是专门为了连接扶余对抗高句丽,如今高句丽既然已经没了,却可以依旧连接扶余对抗鲜卑,我意不妨将辽东郡西侧直面鲜卑的无虑、望平两城划拨玄菟,辽水上游土地也可以复归玄菟,然后依旧以玄菟为边郡,行军事重托;至于马訾水下游土地,西岸自纥升骨城以下可以划拨辽东,这样辽东便可以免去兵事之忧,安心休养了;而马訾水东岸土地则可以划拨乐浪,并由乐浪郡专门负责经营三韩、沃沮、濊貊等小族……”
“不错!”
“妙计!”
“刘公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!”
众人纷纷颔首认可……城市和老百姓虽然没了,但土地却可以分拆让三郡消化,而且这样的拆分方案又能让三郡各有专一职责,应该是目前最好的临时处置方案了。
于是乎,一众中枢大佬你一言我一语,又添了些细节,总算是将高句丽国土善后一事给弄出了一个大略方案,倒是可以上报给天子了。
但是,这还没完。
“既然已经议定了战后高句丽故土分割之事。”一直没开口的司空袁隗等到诸人议论完毕后才忽然言道。“那也该议一议封赏之事了吧?玄菟剧腾、辽东高焉……还有此战主将公孙珣,都可以封侯了吧?”
司空本就是御史大夫改过来的三公之一,理论上总揽天下纠察之责,袁隗这么一问倒也是合情合理。
“封侯有些过了吧?”之前还怀疑真假的赵忠忽然又凛然应道。“一个小小属国而已。”
“高句丽是敌非友。”刘陶依旧是迎难而上。“骚扰边境百余年,此乃公论。而一战灭敌国,又覆没四五万之众,焉能不封侯?!”
“刘公乃是中都官曹尚书,此事非你可论。”赵忠冷眼瞪了对方一眼,方才扭头看向了卢植。“卢公,你是吏部曹尚书,你来说!”
一直端坐在公房中,宛如木雕的卢植,闻言终于有了声音:“高焉、剧腾,本就是两千石重臣,又有灭国之功,自然少不了封侯之赏,可公孙珣却可再议!”
“我就知道卢公会举贤而避亲!”赵忠闻言微微一怔,倒是不由干笑。“比有些人强多了。”
“文琪之功如何要再议?”须发凌乱的刘陶当即蹙眉,也转身直面起了卢植。“子干莫不是真的在避讳?恕我直言,灭国之功,主将若不得公平赏赐,怕是下面上万将士们也有会怨言的。”
房中诸公俱皆无声,只是定定看着卢植,等他解释。
“我就不说他一个襄平令如何成了两郡联军主将了,又如何去的坐原。”卢植面色如常,缓缓言道。“毕竟高太守和剧太守都已经认下了。只说,他身为军中主将,居然坐视高句丽内乱,王室死伤殆尽,须知道高句丽王爵乃是世祖光武所赦……”
“卢公未免强词夺理了一些。”崔烈听到一半便不由皱眉反驳。“世祖册封又如何?早一百年就反了!之前十年间两次攻打坐原的难道不是本朝两千石边郡太守?之前二十年,吞并辽河上游数百里土地,逼迫我大汉放弃数座城池的,难道不是这个奏疏上所说的高句丽执政明临答夫?乃至于五十年前,高句丽大王联合三韩、濊貊围攻玄茨城时,狼狈向扶余人求援的难道不是我们汉军?百年恩怨,是敌非友,这时候说什么册封不册封岂不是自欺欺人?我不晓得卢公是何看番,反正我们客曹这里,早五十年就把高句丽当敌国来对待了!”
“不错。”刘陶也是抗声反驳道。“而且奏疏上说的也已经很清楚了,不是我们对高句丽王室无礼,乃是大军入城前彼国都中就已经内乱数日,他们高句丽六部的恩怨写的清清楚楚,王宫和高句丽王也是入城前被叛臣劫持着烧掉的……最重要的是,高句丽王族早在数十年前便被权臣杀的只剩一人,如今高句丽王族绝种了,难道也要怪到文琪头上吗?”
“他在奏疏中说如何就如何吗?”卢植也难得黑了脸。“天知道到底是何情形?!”
“不是他说如何就如何。”杨赐也是忽然开口言道。“而是两郡太守,军中上下都如此说,而高句丽那边却已经消亡殆尽,莫非要因为你我心中的无端猜度而无视辽地诸位的功劳吗?!”
“好了。”曹节适时喝止了争论。“就事论事,都不要动火气。卢公,大家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,高句丽是敌非友,此战是功非过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“那我只再说一事。”卢植面无表情的言道。“什么‘高句丽青壮俱丧,忧其无所养,遂移高句丽残民入辽地各郡,各户养一人’……这是发为奴呢,还是充为民?奏疏上遮遮掩掩,真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?真有汉民愿意收夷人为家属?!何况是辽地五郡几十万户?!擅自尽发一国之民为奴,这算什么?!四十万人口的国家,少了四五万青壮,真就活不下去了?!跋扈一词,岂是对梁冀一人所表?!”
众人一时无言。
“卢公说的好!”一片沉寂之中,又是赵忠忽然言道。“既如此,就当把这跋扈将军槛车入洛,以示中枢不可欺!”
众人一片无语,而卢植虽然死死的盯住了赵忠,却终于是无可奈何。
“子干,”杨赐环视四周后,也是适时开口。“我们不是不懂得你为人师者对学生的期许,但是私心归私心,国事归国事,如今是你教学生的时候吗?文琪虽然行事有些操切,但如此情景下,惩戒他一人断不可为……惩戒他,要不要惩戒同在前线的剧腾?要不要惩戒他的直属府君高焉?两郡兵马尽皆受他统属,要不要一并惩戒?塞外五郡俱受高句丽夷奴,是不是也都要惩戒?朝廷给高剧二人封了候,又怎么可能拉下这位军中主将呢?‘非功不得候’,仗是谁打的?”
卢植心下黯然……其实,这正是他难以接受的地方!
作为一个幽州出身还亲自剿过匪的人,他卢子干怎么可能在意什么夷人发不发为奴?儒家经典里也没有那本书教他要把战俘供起来当祖宗。
他在意的是,公孙珣居然可以以一名县令的身份轻易调度两郡兵马攻打高句丽,而且还能战而胜之,还且还能在战后拿出战利品去拉拢整个塞外五郡的民心。
这些举动,或许眼前的一众帝国中枢精英都能想得到其中的不妥,但却又都觉得不太在乎……毕竟,又有谁能如自己这般清楚,自己的这个学生是个无君无父之人呢?!
公孙氏本就沿着渤海周边多有分布,安利号更是如此,而公孙珣这个无君无父之人到了辽东后反而是如鱼得水……辽东五郡,他岳父执掌两郡,从他能够调动辽东玄菟两郡人马去攻打高句丽来看,怕是这两郡也能被他轻易摆布,而偏偏他又是个极有本事的人,一万打一国,愣是能灭其国亡其种!
若是万一天下有变,这厮起了野心,那一举席卷整个塞外怕也是轻而易举吧?到时候,他卢子干算是什么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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